2015年2月14日 星期六

跛腳馬朱麗葉的死,揭穿的『尊重生命』的荒謬方式


跛馬朱麗葉死了。

是的,生命的逝去令人不忍。就好像空難一樣,沒有人想要碰到,也少有人忍心一再重提這個傷心事。

但是同樣的,生命的逝去也都應該像空難一樣,必須要被徹底檢視發生的近因跟遠因。而很不幸的,朱麗葉的案例,正顯示了我們根本沒有這樣的勇氣和觀念,去理性的檢討這一案例的始末。

講的難聽一點,我們只會任素樸的同情心氾濫,但對於如何避免重蹈覆轍則是一派無知。

以動物福利的角度來說,從朱麗葉被其他馬匹踢傷開始,其實就該要追究是不是飼養環境太小、太擠、或是飼主有沒有不正確的對待方式導致馬匹容易互相踢傷。就算一切的照護條件都達成標準,這踢傷只是馬有失蹄難免發生的倒楣事,飼主飼養照顧的時候,還是應該盡到所有責任來避免馬匹彼此間的傷害。這些檢視,都該是由動物保護稽查員來仔細檢視評估,如果有環境上的明顯缺失,或是飼主沒有盡到應注意而未注意的責任(無論是因為疏忽或是出於無知),飼主都還是應該要受到處罰或再教育,然後在動保處的監督下著手改善飼養環境和方式。

但顯然,朱麗葉這個案例就這麼得過且過,沒有看到什麼立即的檢討,就只是被當成「偶發事件」就算了。而這種「不以避免動物受苦為中心」的缺失,其實也就是台灣動物保護法根本性的嚴重問題。

接著,朱麗葉被踢傷以後,專業的馬獸醫評估後認為這傷治好的機率很低,或是治療的過程會有很多無法避免的痛苦,而且因為各種併發症死掉的機會不小。那麼站在動物福利『避免動物承受不必要痛苦』的一貫立場,安樂死就是無可奈何的唯一選項。

結果,專業的馬獸醫建議安樂死,被其他的業餘人士批評「冷血」「不尊重生命」。專業的馬獸醫拂袖而去,接手的則是熱心有餘的志工,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想要力挽狂瀾。

我深深敬佩他們的熱情和堅持,但也深深質疑他們所作的一切到底有沒有幫助。

總之,過去這兩個月,非馬匹照顧專業的志工們想著各種方法,希望可以降低朱麗葉的肌肉緊繃、加速傷腳的恢復速度。但是不幸的,當初馬獸醫的專業預測也一項一項的成真:朱麗葉長了褥瘡、體重減輕不少、在受傷滿月的時候甚至都可以看到明顯的肋骨。

完全就是個死馬當活馬醫的血淋淋案例。

如果是我們自己生了絕症,死馬當活馬醫基本上沒有問題,因為我們可以表達自己是不是要繼續奮戰下去的意願。但是今天這真的是一匹受傷的馬,根據專業的意見這樣的傷就是難治,終究難免死亡,而且拖得越久會有越多痛苦。好事者當然大可以振振有詞的說「他還想要繼續求生奮戰下去」,但說真的,這根本是無法證明為真的想像而已。如果他是人,我們當然可以問他。但就算是人,當一個人已經失去行為能力無法自己決定是否繼續積極治療的時候,也就只有其他的親屬可以代為決定了。

可是我們看到的,卻是朱麗葉的主人讓專業的馬獸醫評估之後決定要把他安樂死,其他不相干的好事者群起批評,然後接手死馬當活馬醫。

然後現在終究是死了。在死前的狀況很不幸的看起來也沒有多好。

而更荒謬的是,朱麗葉就這麼被眾人葬在田野間就算了,居然沒有人去檢視到底死因為何!?

如果真的這麼理直氣壯的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「對動物好」「減少動物痛苦」,難道不就應該要檢視一下到底朱麗葉是因為什麼而死,好降低以後被照顧的傷馬的死亡風險嗎?

還是說,其實接手的人們根本不敢肯定自己做的事情是對的,但是因為騎虎難下了就只好悶著頭做,然後現在不幸的終究(或終於)死了大家也就鬆了一口氣,死因什麼的就不要太深究了?

或者請原諒我的直接,其實從頭到尾根本沒有人在乎動物的痛苦,大家只是一廂情願的認定自己做的事情是好的,這樣就好了?


從朱麗葉的案例,我真的認為『尊重生命』雖然常常被台灣人掛在嘴上,但是很多時候我們根本只是鄉愿而已。我們一廂情願的以為「不要殺他」就是尊重生命,卻忽略了「拖著不死」反而帶來更多拖磨。

就好像履見不鮮的案例一樣,不肖兒女執意的要醫護人員努力插管急救,讓其實早已無力回天的長輩們承受無數次的壓胸CPR和心臟電擊,壓到肋骨盡斷、血水從口鼻眼中溢出、電到皮膚焦黑、身上接滿大大小小的管子,更慘的甚至是在有意識的狀況下受到如此擺佈而無法抵抗,只能睜著眼無聲的抗議著。這樣拖著不能死的折磨,卻只是為了成全子女的「面子」和「孝心」,讓子女們覺得「自己有努力做些什麼」而心安。

這到底算是什麼狗屁尊重生命?這根本只是鄉愿的不願意面對死亡的無可避免、偽善的裝作自己好為動物著想、自私的只想要自我感覺良好、自以為是的糟蹋專業的評估跟意見、然後一廂情願的以為土法煉鋼就可以成就什麼一樣。

最可笑的是,甚至到了動物死亡以後,連面對現實、檢視自己是不是真的幫到了動物的勇氣都沒有。

於是所有該追根究底的機會都跟著一起被埋葬,只留下我們一廂情願的自我感覺良好而已。

『通往地獄的道路,往往是由善意所鋪成』--海耶克